父女倆似話裡有話,蕭意瀾聽得雲裡霧裡。
一家人吃得各有心事,本是千家萬戶圍爐而坐的團聚歡喜節日,四人之間氣壓沉沉。
從飯店出來,林衡堅持要送林文忠回養老院,林文忠照舊拒絕,在路邊攔計程車。
正是歲末的夜裡,七十七歲高齡的林文忠身體已不復當年魁梧,如今腰背佝僂,白髮蒼蒼,看得林衡心酸。
多年的爭鋒相對,林衡太清楚父親執拗的性格,也不再勸他。
林衡先讓蕭意瀾帶林蘿上車,自己則和父親一高一矮並排站在路旁,他稜角分明的面龐上,滿是沉痛的悲哀:“爸,我知道您心裡對我很不滿,關於母親的事,還有落落的事,我做得不盡責。”
地面溼漉,林衡一襲深灰色大衣,從冷清的大街小巷刮過的北風捲走地面上的殘葉,掀起他的衣角,吹亂父親稀疏的白髮。
林衡的遞給父親一根菸,自己也點燃一支,幽深的眸光裡映照著短促的火光,吞吐中煙霧很快繚繞在面前。
他目光深深投向暗黑的遠處,恍惚憶起母親去世的那一天,也是這樣一個漆黑的冬夜,母親因高血壓使腦血管破裂被送進急診室緊急搶救時,他還在去加拿大溫哥華的飛機上。
接到周秘書給他的緊急電話,他好半天沒反應過來,臉色空茫地呆站在國外人來人往的機場,止不住地渾身顫抖,愧疚得淚流滿面。
母親走了,子欲養而親不待。
從此午夜夢迴,輾轉反側間常會憶起孩提時,調皮的他在軍區大院滿院子跑來跑去,爬樹掏鳥窩偷張家的雞,鄰居氣勢洶洶地跑到家裡來,叉著腰告狀,正在門口掛紅燈籠貼對聯的母親見狀溫柔地將他護在身後,好脾氣地替他向人一遍遍道歉。
母親為他操心的樣子歷歷在目,而他呢?
他似乎總是在遺憾,總是在錯過。
錯過孩子的出生,錯過父母的悲歡,他本以為父母期待的是他頂天立地成就一番事業,後來才明白,他錯了,他們最需要的,不過是細水長流的陪伴。
多麼可悲,他沒能做到,徒留後半生負罪懺悔。
林文忠邊抽菸邊瞧了兒子一眼,嘆口氣,神色淡淡的,疲倦地開口:“你大了,我也管不住你,萬事隨你去吧,你好自為之。”
林衡沉默,沒有說話。
一輛計程車從遠處駛來,林文忠抬手,車停在路邊,林衡躬身為他開門,林文忠坐進去,關門前抬起他那雙老邁的眼,斂起戾氣,語重心長地問了句:“這麼多年,頭次見你帶姑娘回來,真心的嗎?”
林衡點頭,沒有猶豫,“是,如果您同意,年後就籌備婚禮的事。”
林文忠擺擺手:“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拿主意,好壞和她過日子的人是你,我就一個條件,落落開心就什麼都好。”
林衡心頭猛地跳了跳,只覺心力交瘁,半晌才沉聲應下,他關上車門,又交代司機幾句,車很快消失在夜中冷清的街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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